长夜 12

（上 页）　〈　〈　〈

12

老吴回到家已是11点多。还没走到家门口，弟弟振江从门一侧闪出，把他拉到一旁去，悄声的说：“你不要进去，老爸在发脾气。”

“发什么脾气呀？”他满头雾水地说。

“你不知道啊？今晚你出门后不久，就有两个自称是政治部的人来找你，老爸就为这件事发脾气。”

老吴一怔，意识到情况有些变化。他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转身走向门口。振江拦住他说：“你还敢进去？”

“别怕，没事的。”他笑了笑，便径直走进屋。振江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屋。

吴老爸正在气头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闷烟。他对政治是嫌恶的，虽然没吃过“政治”的亏，总觉得做人该安分一点，政治是那些肮脏的人搞的。对自己儿子在学校的活动，他不甚了了，但多少也嗅得到一点政治气味。那两个自称政府人摸上家来，已给他敲响警钟，非得好好教训一下儿子，他不愿意另一个儿子也走上这条道路。一看见老吴进来，气往上冲，把烟蒂丢在地上，霍地站起来，两眼露着凶光，冲到儿子跟前，不由分说的扬起大巴掌，左右开弓，掴了他两巴掌。老吴猝不及防，被掴个正着，这力道不小，眼前金星四冒，不禁后退了几步。

“伊娘的！你读什么书，不知天高地厚，搞什么政治！你给令伯死得远一点，回来干什么！”

老爸的声音像闷罐里的破锣声，震得他耳根好难受。他抚摸着发烫的脸颊，强自压抑着满眶的泪水。爸爸的辱骂和掌掴，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但他毕竟是爸爸，完全有权力行使他的“暴力”，他只能忍、忍！

二妈从房里出来，横扫了老吴一眼，冷言冷语的说：“哟！这么夜了，发什么脾气呀，气坏自己的身子谁来可怜你。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你管不着的，人家要当政治家哩。”

“政治家？哼！先过令伯这一关。”他一指戳在儿子的鼻子上，说：“你再这样不三不四，令伯就打断你的狗腿，叫林有福捉你去蹲‘鹿格’（注11），令伯也当少生你一个儿子！伊娘的！”老爸骂得累了，自个儿走进房。

二妈不屑地看了老吴一眼，也转身进房。

老吴压抑住满腔怒火，心像被刀切割一般的痛。屋里静极了，振江早溜进房。妈妈走过来，小声的说：“你那些书报我都收在后面的鸡寮。”

他喉头一热，很想放声一哭，但忍住，感激地说了声：“妈，谢谢您。”

吴妈妈深沉地叹了一声，进房去了。

老吴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他恨自己有这样一位不明是非，昏庸的爸爸，也恨二妈的挑拨离间。他在这个家庭里备受煎熬，这对他的政治理想确实有很大的阻碍。他很想离家出走，这样就可以更积极的投入学生运动中去，但也很矛盾，他不舍得离开妈妈，在他的心目中，妈妈既可怜又慈爱，是他的精神支柱。这两三年来，多亏妈妈处处维护他，也许妈妈也不太赞同他的举动，但总会在最关键时刻保护着他。他推开房间里的窗，望着黯黑的苍穹，喃喃地想：长夜啊，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注11）鹿格，即监狱。

〉　〉　〉　（下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