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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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幢独立式的洋房，座落在加东一带的高级住宅区，外观气派不凡，一看就知道住在里面的是大富人家。门外四周围着一道篱笆网，网的下方架着一列列的花栏，有兰花、菜花、仙人掌、胡姬、茉莉、芍药，还有九重葛和牵牛藤，沿着凉棚生长，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凉棚左近有一棵壮硕的木棉树，凉棚底下放置桌椅，上面串着灯泡，把花园一角照得灿亮。

这时，守护在大铁门旁的黑狗，露出两排阴森森的尖牙，朝站在铁门外的玉贞狂吠不休。玉贞被它吓得连连后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很怕这只黑狗会突然闯出来，到时恐怕连跑都来不及。黑狗的犬吠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小妹妹跑出来，喝住黑狗，把它赶入狗屋，这才开了铁门让玉贞进来，一边向屋里喊：“哥！玉贞姐来了！”

玉贞来过这里一两次，小妹妹认得她。随着喊声，锦松很快就从屋里走出来，对玉贞说：“你这么早就来了？到凉棚坐一下，我倒杯水给你。”

玉贞依言走到凉棚去等。这里的环境对她来说，既陌生又清幽，心里有点羡慕，要是能在这儿读书温习功课，该有多好啊。一会，锦松捧了一杯水进来了。他把水杯放在玉贞面前，坐了下来说：“老吴他们也真是的，不该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现在是面对问题，收拾残局的时候，还要来这里开会讨论，能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听你这么说，是不欢迎我们来了？”玉贞稍感不悦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乱糟糟的，我们不知道校方会采取什么行动，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宜静不宜动，从大局着眼，避免再惹什么麻烦，这对我们很不利啊。”

“什么是宜静不宜动，我不明白。”

“校方在暗，我们在明，不是很吃亏吗？我们应该静观其变。”

玉贞觉得无话可说，便保持沉默，她知道锦松很会说话，自己说不过他。锦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隐隐觉得，他和玉贞之间，还是有一层隔膜，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只得对着凉棚外的花树发呆。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还好，老吴、徐大炮、英英和小蕙等人相继来到。他们曾经在这里开过一两次的会，这里还是比较安全和舒适的。

人都到齐了，老吴先来个开场白，他说：“今晚约大家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学会分会对这次我们壁报被破坏的事进行了讨论，分会已经有了决定。”

“好啊，是什么决定？”徐大炮问。

“分会的领导同学认为，现在还不适合和校方进行对抗行动。”

“为什么呢？分会的这个决定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太过软弱？”英英说。

“从整个学生运动的情况来看，现在正是处于一个锐变的时期，一方面是林有福殖民政府在寻找扑灭学生运动的机会，一方面是学生运动内部的力量还不够巩固，所以我们要团结更多的同学，让他们认清局势的发展，不要因小失大，给殖民地政府制造机会。”

锦松说：“我有点意见，我们如果保持沉默，那不是向校方示弱吗？万一校方得寸进尺，采取更激烈的行动，我们该怎么办？”

玉贞瞄了锦松一眼，觉得他这番话说得有点奇怪，跟刚才说的不一样。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不过她也觉得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究竟是什么道理，她也说不上来。往常，开会时她大多带着耳朵听，很少发表什么意见。

徐大炮拍了拍锦松的肩膀，说：“你说到点子上了。”

“锦松说得没错，我们不应该太过沉默。”小蕙说：“我们越是沉默，校方越不把我们看在眼里，认为我们不堪一击，以后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这对学生运动似乎不太好吧？”

“对！对！分会的决定是一回事，我想，我们应该发个传单给所有的中三同学，号召大家起来进行抗议！”英英意气风发的说，眼前仿佛出现了中三学生群聚在操场挥舞拳头的场面。

“娇娇女，你说到我心坎深处去了，不只中三同学，是全校，喂，锦松，有没有纸跟笔，这个传单的内容就由你这个大诗人来写了！”徐大炮口沫横飞的说。

现场的气氛热烈，一场“战斗”正在酝酿中，连天上的月儿也受到了感染，从云层里探出头来。

锦松敷衍地笑了一下。刚才那一番话其实并不是他内心的话，更贴切的说，是在玉贞面前“表演”，现在倒有点骑虎难下，心里有点后悔。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谈着，只有老吴和玉贞未开腔。老吴虽然不开口，却全神贯注的听，一面脑子里也在忙碌而紧张地活动着。他知道这一批同学都属于热血青年，容易冲动。等大家的情绪稍为冷静下来，他才说：“我了解大家的想法，大家不要那么冲动，星洲（注10）的学生运动还在发展当中，殖民地政府密切的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稍有差错，可能带来不可估量的挫折。我们身为学会的会员，应当服从组织的决定，不要轻举妄动，我认为学会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就是今晚的决定！”

徐大炮登时像一粒泄了气的皮球，脸色沉了下来。

（注10）星洲，五十年代称新加坡为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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