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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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玉贞很早就到了学校。她一走进课室，习惯地环视一下课室内的情景，刚好和锦松打个照面；她感觉锦松那双眼好像在询问她什么，赶快把视线调开，脸上一阵发热，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说不出什么原因，每当课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时，玉贞就感到心情异常的不平静。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她不敢和锦松单独谈话，只得无聊地把玩着手帕。

锦松也假装在看书，眼睛却时不时朝她瞟去，心里在思忖着该找什么话题，来冲淡这沉闷而尴尬的僵局，但整个脑子却一片凌乱；他懊恼地抓着头皮，直至痛楚时才住了手。

走廊上开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进来的是大明和徐大炮。他们俩是“中学联”（注5）合唱队的队员。只听得大明说：“老徐，昨晚你在ⅩⅩ校友会的会庆上表演的独唱不错嘛，可惜人太多，声音太杂，我站在后面听不清。”

“少给我戴高帽子，谁不知你是咱合唱队的‘高射炮’！”

徐大炮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在锦松的桌子上。锦松皱了皱眉，把身子挪开一边。徐大炮望着他说：“喂，我们的天才诗人，最近有什么新的诗歌？”

锦松不肖地白了他一眼，说：“哦？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诗产生兴趣？”

“你别小看我这副长相，改天写一首让你开开眼界，我徐大炮不仅能文能武，能唱能演还能写诗，哈哈！”

锦松轻蔑地笑了起来，说：“别往脸上贴金了，你吹牛还可以，论到写诗，嘿嘿……”

这一阵笑惹起徐大炮的火气，他翻起一对怪眼，朝锦松上下打量一番，怪里怪气地说：“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是诗人吗？你未免太自抬身价了吧？”

锦松“哼”了一声，不与他纠缠，离开座位，走到窗旁。

徐大炮讨个没趣，溜出课室外去了。

“喂，玉贞，这么早就到了？”英英跨进课室，一眼瞅见玉贞，兴高采烈地喊道。

“嗯，娇娇女，昨晚躲到哪里去了？”

锦松一听，又是徐大炮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溜进课室，简直像鬼魅一样。心想：“这家伙整天叽哩呱啦的，莽撞得像一头牛，真不懂同学们怎样选他出来当干事的？”心里这样想，脸上不觉露出鄙夷的神色，但他怕别人看到他的脸色，只得闷闷不乐地望着窗外。

“当然，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神行太保吗？哪里有热闹，我就出现在哪里。”英英提高声调说。

“什么神行太保？你不要乱套典故，叫你神行太妹还差不多。我才不像你，到处飞呀飞，比蝴蝶还蝴蝶！”徐大炮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展开双臂煽了几煽，嘴里唱道：“嗡嗡嗡，花蝴蝶，飞到东，飞到西……”

“你把我比成花蝴蝶，满脑子歪思想，讨打！”英英抓起一根粉笔丢过去，徐大炮一闪，粉笔不偏不倚飞到锦松的后背。锦松转过身来，满脸怒气地瞪着英英，说：“干嘛丢我？”

英英说：“粉笔不长眼睛，我哪知道它跟你这么有缘。”

“哈……”

随着快乐的笑声，英英一蹦两跳地坐回位子，伸手碰了一下玉贞，说：“喂，想什么？”

“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英英抿着嘴儿笑了。

玉贞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话语来反驳她。

“我知道你的心事。”英英忽然压低声音，附在玉贞耳边，怪神秘的说：“爱神的箭已射向你的心坎了。”

“你说什么——别胡闹了！”玉贞红透着脸说。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哦。”英英吃吃地笑着说：“不过，你不要怪我多嘴，看人不要只看表面。”

玉贞起初有点困恼，但当她明白了英英话里的含意时，登时面红耳赤，急说：“胡扯！没那样的事！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英英扮了个鬼脸，说：“大小姐，算我说错，行了吧。嘿嘿！”

玉贞心里像倒翻了的五味酱，样样俱全。偷偷地把眼光投注过去，刚好和锦松的眼光接触，浑身一震，连忙转移视线。

课室内乱哄哄的，每一个同学都在高声地笑闹着，毫不顾忌地谈着话。

锦松闷闷地站在窗口下，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不太喜欢这种喧闹的场面，尤其是和这些自己平素不太看得起的同学混在一起时，心情就更加的孤寂和惆怅。

老吴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连汗都没擦，就高声地对同学们说：“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有重要的事宣布！”

课室里刹那间静了下来，人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班长身上。

“昨天下午班的同学上课时，副校长来视察我们的壁报，据同学反映，副校长的脸色很不好看，希望大家提高警惕。”

班长的这番话像一枚正待引爆的炸弹，在同学们中引起了一阵议论。站在窗口旁的锦松，神态紧张地走前来，劈头就问：“那我们怎么办？”

老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慌，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嘛，不要自己吓自己。”

锦松感到脸颊发烫，浑身不自在。

徐大炮倏地跳起来，气恼地说：“办壁报是我们的权利嘛，副校长没权干涉！”

“也许他并非要干涉。”一向文静的小惠说：“我想，最近的局势比较紧张，一有风吹草动，校方自然会关注。”

“如果校方采取行动，不准我们办壁报呢？”从角落处传来志忠沉郁的声音。 本来已经坐下去的徐大炮，闻言又站了起来，吼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校长室静坐抗议！”

课室里的秩序登时大乱，喧哗声四起。

“同学们请安静点，李老师要来上课了。”老吴频频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上课钟声敲响了。

大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端坐在位子上，书本都打开来了，黑板也擦得比平时更干净。

李老师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校务处，走向初中三甲班的课室。他把教科书重重地摔在桌上，脸色凝重地望着学生们。老师的这种举动和神态，是不寻常的，同学们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全都仰起脸来，吃惊地看着老师。

李老师似乎意识到刚才的失态，连忙托了托眼镜，抱歉地笑了一下，说：“上课吧！”

可是无论如何他的心总被沉沉的乌云遮盖，连说话都觉得辛苦。

（注5）“中学联”，全星中学生联合会，是中学生的最高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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