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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翅膀
(二)

学 子


(一) 〈 〈 〈

在宽畅别致的书房里,靠门的墙放着一张床,收拾得很整齐。床头旁边放着一架古筝及几本乐谱。在墙的另一角,摆着一个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摆着一列列书本。整个房间打扫及整理得一丝不苟,就好象主人公认真的思想作风。在靠窗的书桌上,摆着鲁迅的雕像及一个笔筒。书桌上还放着几本歌簿。一个女青年正伏在桌上乱写乱划,一看到那不算胖的背影,就知道她是谁了。

这几天,华思想一直做斗争,想到明,梅的态度,又想到自己,想到雄,她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工作也不能做好。

“难道要放弃这一份感情吗?”她犹豫着。

她与雄接触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长期一起生活、工作、学习,使他们在一起的机会较多。他们从工作谈到生活,从生活谈到思想,无所不谈,简直就成了知己。而在接触的过程中,也慢慢滋长了儿女私情。他们的关系早就被群姐及明看在眼里了。

昨天,群姐及明找了她谈,大家坦诚的把问题摆到桌子上,群姐首先确定这个问题,再提出自己的看法:

“华,我不同意你们现在就发展这份感情,你太小了,人生经验及思想还不坚定,通事还不能很好处理。更重要的是,在我们这个年龄是长知识,长身体的时期,应该一心一意的为人民服务,过早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恰当的。”

“是啊,华,你忘记了我们许多朋友都在感请上栽倒吗?他们不是谈了恋爱就忘了理想,就是沉迷于两人的小圈子。象我们这样年青就谈恋爱,很容易就滑入个人的小圈子啊。”明也严肃的说。

想到这里,华用劲捶了一下大腿。“不能再犹豫了,明天找雄谈吧!”暗中下了一个决定,心情也较开朗了。

另一边,明正一边哼着歌,一边走在那两旁都是汽车、洋房的小道上,来到那熟悉的铁门外,一看到那辆红色的“马西里”,就知道英的老子在家了。明这个直性子,最不喜欢就是梅及英的父母了。华的父亲她从没见过,但是。一定也是一个令人恶心的老家伙,六十多岁的高龄还跑酒吧,涂什么润肤膏,简直就是混账!

按了门铃,一只纯种的猎狗跑出来狂吠,明真想一脚踢去。这时,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工人来开门了。明进了客厅,只见英的老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亚叔!”明礼貌的喊了一声。“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了。英在楼上,你自己上去吧!”那身材肥壮,肤色黝黑,显出一点老态的中年人瞥了她一眼,又看报纸了。明像摆脱什么似的三步做两步的向楼上冲去。“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为了—”一阵嘹亮悦耳的歌声从房间传出来。明屏住呼吸,悄悄走到门口,英及梅坐在柚木地上,背着她,两人手捧一本歌簿,正唱得起劲。

“啪啪啪—”一曲完毕。明一边鼓掌一边高喊:“好,好。再来一个!”英及梅吓了一跳,随即跳了起来,对明两面挟攻;一个打,一个捏,打得明直叫“饶命!”三个人闹成一团。

闹够了,笑够了,大家都坐在地上嚼气,梅一边整理那条紊乱的小辫子,一边问:“今天吹什么风啊?”

“东南西北风。”明一边回答一边笑。

“别开玩笑了,你来有什么事吗?”英认真起来了。

“唷,我的小姐,没有事情难道就不可以来吗?”明调皮的笑了。

英瞪着她:“我就知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真的,无事不登你家的门。嗯,梅,你知道吗?你父母又回来了。”

“真的?”梅瞪大眼睛,那孩子气的脸略带一点不安。

“唔,昨天还来我家,硬要我把你给交出来,真是不耐烦。”

“那你怎么办呢?”英紧张的问。

“我当然推说不知道。但是,她父母还强迫利诱,说什么要呈报给警方,说什么要请私家侦探:还说如果把他女儿带回来,要供我们读书,甚至读到大学呢。我才不稀罕。”明说得轻松。

“那你父母事后不是大发样气?”梅想心的同。

“才不呢,我父母没说什么,不过他们也很气煞,也看不惯他们的作风。”明停了一下,又说:“梅,你父亲还说了我们家的子女怎么能够出来当一个工人,一个月赚百多两百,都不够我们家里请一个佣人呢。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满身铜臭。”

梅静静的听着,有时摇摇头。显然,父母的再度到来,又触动了她的心事。对梅的情绪波动,英知道得最清楚了,也深有同感。最近和父亲的矛盾又进一步深化了。父亲郑重的向全家宣布,不再管她了,她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这还不要紧,主要的还是父亲的态度,简直就是不理不睬,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和以前的嘘寒问暖,疼爱有加,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心里真是苦闷,痛苦到极点,从小过惯幸福和谐的家庭生活的她,有着浓厚的温情主义及家庭观念。但是,由于她一向都把思想问题深藏起来,悄悄的斗,因此大家都被她表面上的乐观,热情,温和及滔滔的理论所蒙蔽了。现在提起梅的问题,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

“明,过几天我们就去裕廊,不然他们总会找到这里来的。”梅把辫子一甩,象下了决心一样。

“梅,你走了,我就更孤独了。”英把手搭在梅的肩上。

“英,旧社会总是不断阻挠我们前进,我们的出身环境,给我们的束缚更大,必须要有更大的勇气,否则我们会迷失的。”梅诚恳的说。

“是啊,在你们而言,你们要推翻的是你们那个阶级,非有更大的决心不可。英,家庭问题也不可孤立看待,必须结合整个社会,整个阶级斗争来看待。”明鼓励英。

谈着谈着,他们又谈到华的问题,明说:“华是一个很好的青年,对自己的要求也高,敢批敢斗。这次感情问题对她而言,虽会有一定的波动,但相信是能克服的!”

“要她放弃这份感情,她一定很痛苦。”梅好象替伙伴难过。

“这是肯定的,在解决的过程中,相信还会有反复,但是在大家关心帮动下,应该是没问题的。”英谈了自己的看法。

在亲切而又严肃的气氛中,时间一滴滴的流了过去。墙上的大钟指着十一点,已是晚上十一点了!英及梅送明到门口,直到伙伴的身影消逝在拐弯处,两个人仍在凝望。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夜正长,路也正长,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     *     *

裕廊——这个在青年人心目中既神秘又遥远的地方,这个以无数星马工友的青春、生命及血汗代价开发的工业区,这个资本家以生存,对工人进行敲骨吸髓的剥削的“屠宰场”,她们在这里工作已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那晨昏颠倒。吃无定时,睡无定时的三班制,使这几位一向健康的青年也感到难以应付,更何况是那些工作了几年的老工友呢?!工发们普通患上胃病,神经衰弱及各种工业病。年轻人在短短的日子里,深刻体会到工友所遭受的苦难,也更进一步认识到这个所谓“杨名东南亚的工业区”的实质。

在人口密集的淡马裕廊,早晨显得较为宁静。在小贩中心前面的戏院上角,那一张充满色情架步的海报正面对着马路对面那一排排的组屋及工人宿舍。在最尾端那一座第十层的工人宿舍,一片恬静,早班的工友已去上班,夜班工友正忙着洗刷或已倒头大睡,中班的工友还没睡醒呢。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在走廊末端的栏杆边,一个穿着睡衣,身材苗条修长的少女,倚着栏杆凝望着远方。日光落在那雾气蒙蒙,象披上一层薄纱的青葱翠绿的中国花园。这女孩子在痴痴的想着什么呢?以至有人走到身边都不知道。

“梅!”背后的人喊了一声。

“呀,是你。把我吓了一跳。”梅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在想什么呢?你的早餐我帮你买回来了,快吃吧!”华关心的说,说完又迳直走回自己的宿舍。这女青年也有心事啊。

梅望着她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

为了避开父母对她的搜寻,在几个月前,她放弃了对音乐及舞蹈浓厚的兴趣,离开了大伙。生活确实感到单调无味,虽然也仍坚持看书学习,但离开了集体生活,她总感到失落了什么似的。几个好同学虽然能给她带来友谊及温暖,但大家也不经常碰面,尤其是来到裕廊工作,大家碰面更少。来到这边,虽然工友之间的感情也融洽,但总觉得缺乏什么似的,工友腐化的生活,庸俗的谈话使这年青人更感空虚苦闷。虽然她知道大多数的工友都是离乡背景,来到这繁华的都市充当廉价的劳动力,他也了解这旧社会对工友的腐蚀,使他们沉迷于那享乐的生活而忘却苦难的生活及不合理的剥削制度。她也尝试把新生活带给大家,但旧社会的根底原本就是根深蒂固,非有更大的力量不能动摇它。她也了解人的思想转变工作是长期的,但是她仍不能扫掉那心中的哀愁,毕竟是刚出学校的青年啊!人生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最使她不安的还是家庭问题,前几天乘工厂休息日,她悄悄的回家走了一趟,工人二婶向她播述了她父母如何伤心、难过及痛苦的情景,使她深内疚。她深爱她的父母,她父母也深爱她。但爱是有阶级性的。她父母亲对她的爱是自私的,他们为他安排的道路是狭窄的,他们希望她走回他们为她铺好的那条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道路。他们希望她多读几年书,将来能攀上那在家插几枝花,煮几味汤,几样菜的资产阶级贵妇的生活圈子……。

想着想着,她又渐渐的清醒了。“梅啊梅,为什么你老昏头转向啊?”“要刻苦改造自己的阶级感情啊!”群姐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对!不能再这样了!”说完,她大踏步的走回宿舍,披着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光辉。

华吃完早餐,就身倒躺在床铺,做了一个晚上的夜班,她感到疲乏不堪。繁重的纺织厂工作,吵杂的机器声,纱尘飞扬,真令人吃不消。在制布间,那震天的机器,使她的耳朵感到真的有点经受不住,本来就有点耳鸣的耳朵,现在闹得更厉害了。

她尽力要使自己安静的休息,但两只眼睛老盖不住,最后,她索性就瞪着她。离开熟悉的环境转身到这陌生的地方,开始可真有点不习惯,衣、食,住一切都得自己操心,什么东西都不象家里现成。朋友也碰得少了,尤其是群姐及雄,想到雄,她的心绪又波动了,那高大壮硕的身材,那孩子气的脸总是露出谦虚的微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忽然,群姐那亲切面又略带一点责备的眼光出现在她眼前,她猛然觉醒。“呀!我为什么还往那方面想呢?别想了!别想了!”她把眼睛闭得紧紧。这段日子,当她空虚时,她总不期然的想起雄,虽然她和雄谈过,彼此不去想这个问题,但培养起来的感情不可能一朝一夕就铲除掉。她也决心不想,但这感情就象蛇一样缠着她。“华,别忘了你还小啊,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怎能为这事情分心呢?”她责备自己,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睡神就来找她了,一会,年轻人的床铺响起了均匀的鼻鼾声。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三点。在那宽长的纺织厂,工友们争先恐后的打着计时卡,明打完计时卡,就忙着取下耳塞,口罩,头巾及围巾,拍拍身上的纱线,就飞也似的跑出厂房,飞驰在长长的工厂跑道。来到大门。厂车已挤满了人,她硬硬的挤了上去,回到宿舍,冲凉完,又匆匆忙忙来到华及梅住的地方了。

“整个礼拜没碰他们,不知道怎样了?”明心里想。

由于工厂不同,宿舍也不同,彼此又不轮同一班,因此明和她两较少机会生活在一起。这天,明做完早班,就急着来找他们了。来到宿舍,华还在睡,明就和梅谈。

“梅,昨天我去找英,发觉她比以前消沉,也没有做工,留在家中。”

“我也听说英最近情绪波动得很厉害,希望她别步玲的后尘。听说玲现在很用功,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看不会吧,英身边有一群好朋友及好同学,至少也可以督促她。”

“督促谁啊?”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哈!你这家伙可真会睡啊!”明打趣道。

“喝,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戴起项链来啦?小心资产阶级的枷锁扼死你呀!”华两眼盯住明颈上的项链。

“别见笑,戴着玩的。“明争辩。

但华却不放松:“我看爱美才是真的。”

明整个脸唰的红了,的确,她思想中有这一个因素。

她们几个又在项链问题上谈起来了,从项链扯到服饰,生活,物质享受各方面。

“明,就如戴项链的问题吧。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可是真正的思想是什么呢?”华严肃的说。

“是啊,明,我们思想中仍有着爱慕虚荣的思想,可要随时警惕啊!”

“其实,资产阶级的思想无时无刻不通过各种形式腐蚀我们。除了项链,我们的服装也是,就象我一样。虽有足够的衣裳,可是每次仍会想到要买衣服,这也是一种奢侈,爱慕虚荣的表现。”

“我同意你们的意见及批评,我思想中的确存在这种因素。”明一边说一边把项链取下来。“我以后一定要注意这个同题。”

“我们也要注意这个问题。”华说时望了望梅,梅点点头。

“我们单身跑到这边,少了朋友的督促。就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啊,否则总有一天会堕落的。”华继续说。

华及梅诚恳的批评,使明感到温暖。她想起同房的联邦工友丽珠。听另一个工友说,丽珠才来工作时,原本是一个朴素健壮的农村姑娘,但长期的轮班制使她脸色苍白,单调的生活更使她萎靡不振,在无从发泄闷气的情况下,她终日沉迷于黄色书刊,武打及什么文艺爱情片,更时常参加 Party 等各种活动。在各种腐朽思想的潜移默化下,从一个朴素的姑娘,变成一个爱打扮,追求潮流的所谓“时代青年”。而丽珠的情形也是这个社会中千千万万青年的典型,这就是旧社会对青年的腐蚀,想不到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这种作风。如果这种情况一日日滋长,可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想到这里,她不禁流露出惭愧的脸色。

“喂,要吃饭吗?我肚子饿了。”梅的提议打断了明的思绪,在没有异议的情况下,三个年青人手挽手离开了宿舍,医肚子去了。

*     *     *

〉 〉 〉 (三)



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24年03月03日首版 Created on March 3, 2024
2024年03月04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March 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