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颜 ──
朋友张永新先生介绍,《亚洲周刊》林友顺先生用手机 WhatsApp 和我构通,要我回答一些问题和感想。我配合他的要求,首先我敬佩他为南大被关闭四十年后,仍然关怀和有兴趣写个报告,让人重温痛苦的往事。
今午林先生用手机电话和我交谈了一句钟;他要我回忆从大学出来的生活。这个故事比我的“从大学到监狱”的描述还要长。我本来就喜欢回忆往事,叙述起来没问题(我没有老人痴呆症)。
1963年我进入南大先修班,我咬着一片面包度日,读完了一年。1964年,第一堂课,华文教授黄六平,要我们写一篇文章,自由发挥,任选体材。我写读南大的困境,教授看了很同情我。他介绍我去见郑衍通辅导处主任;由于黄教授的推介,我被录取,当了图书馆工读生,月薪六十元。度过了一年。
1964年尾,南大在改组,图书馆换人,理学士周昌嘉撑权。他说我参加非法活动,要我上书表白求情;当晚,我写好求情信;我思索平日根本没参加什么非法活动,为何要求情?一气之下,把信撕了,离开了图书馆。
1965、1966年,我当了家庭补习教师,每周下坡五天,为四个家庭学生补习功课,晚上回到南大住所,已是深夜。除了温习南大课业,还要准备补习课本,往往午夜后才入眠。
1966年南大学会改选。我和叶同学被逼参选理事;未经同意而中选。我两人坚决退出,南大特务孙某不放手,我和叶同学和他争论,种下后患。
1966年十月,李光耀总理为南大新图书馆开幕演讲,李万千同学上台和李光耀辩论南大改组(我和叶同学不在场),得罪了当权者。1966年11月16日,图书馆布告栏出现了50个被开除的学生名单。我和叶同学的名字也出现在布告栏,罪名:非法活动。17日凌晨五点,军警包围南大宿舍,我和叶同学(总共十人)被捕送入女皇镇监狱:我们个别囚禁在四楼。第三天,我收到驱逐出境令,想到要离开我的女朋友亚兰,当晚,思潮起伏,终夜不能眠。
1966年11月24日早晨,叶同学喜悦的告诉我,他父母来探监。他见了父母后回到囚室,他哭成泪人,他说我们两人是重要人物,父母不能探监,害得他父母天天在监狱外哭泣。
1966年11月26日,我被释放。傍晚时分,天空下着细雨,我手中握着星加坡政府赠送给我的车票。我们抵达月台,亚兰和我相对无言。火车开动了,我站在车厢门边,看到亚兰脸色沉重,她向我挥手,她那修长的头发在风中飘摇……
“再见。”我说。
“……”她挥着手。
火车走远了,我呆呆地站在车门边,我寻找她的影子,但见那寂寞的新月,飘浮在黑沉沉的夜空。
回到家乡。我痛苦的熬过两周。第三周,我提着行李到荒岛南亚当临教。一年三个月后,来了个电话,命令我到新山火车站咖啡座去会见程先生。经过几小时的海陆路程,我来到咖啡座。
“程先生,找我有何要事?”我问。
“哦,是这样的,”程先生转头扫了一番,看到无人贴近,他靠近点,轻声地说:“上司有了你在邻国被驱逐回来的情报,查到你进了教育局,上司坐立不安,怕你……”
“怕我什么?”
“怕你思想依然激进,毒害学生思想,所以派我和你见面;不过你放心我已向高官担保说你一定会合作。”
“你所说的合作是什么?”我有点烦闷。
“哦……”程先生思索片刻:“很简单,只要你对我们忠心,将你所看到一切违抗我们政策的事件回报给我;证明你不再偏激,不再……”
“要不然……”
“要不然,你必须离开教育界,你的教书证将被吊销!”
“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回到南亚,三天后我收到教育部逐客令,我依依不舍离开南亚,登上往星加坡章义的船。我在甫奇街当街边照相员。两个星期后,我被逼离开甫奇街,到森巴旺海港拍照。三周后,发生打架事件,我逃离星加坡,去吉隆坡夜总会拍照谋生。513暴乱,夜总会关闭,我当了建筑工场杂工,后来成了建筑公司工场管工。1976年,我成了政府合格承包商。
几十年痛苦求生的生涯,如今回首,当年最痛苦的日子,是如今最甜蜜的回忆。
(11.10.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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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20年10月11日首版 Created on October 11, 2020
2020年10月11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October 11,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