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悼张发起

高中时期，和发起同年级不同班，记不起怎样互相认识。上中学时，我还不会踏脚车。学校离开市区有一英里的路程，上午有校车可搭到校内。每星期另有一个下午要回校参加课外活动，学校离开公共汽车经过的道路好一段距离。反正得步行，也为了节省，就靠走路来回。这么一做，却要麻烦不少好心的同学，冒着被警察抓去罚款的危险，用脚车载送一程。发起是这群热心同学的一个。记得每次被载时，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如今他为心脏病所害，可能是早年的先天不足。

有一年，校方鼓励学生办壁报，发起当采访主任，我是成员，也多了一点接触。那年学校开运动会，壁报小组打算出版记念特刊，我交际能力差，担当了不合称的职务，一切全靠发起去奔波。可能遇到阻力，也可能财源不足，结果特刊没有办成。

中学毕业后，大家有两三年没见面。当我考进南洋大学时，又再遇到他。我们家里都没有存钱，得先有点积蓄，因此进大学也就迟了。第一年，我们住同房，吃饭同桌。后来，我插进学校宿舍，大家分散。在学生宿舍住了一个学期，考试结束的一天清晨，三千军警包围了宿舍，逮扑不少学生。从此，再也不能托福住宿舍。在别处勉强住了一个学期以后，我又搬去和发起同住一间屋子。过了快要一年，为了王赓武报告书，发起失了学，大家又不再见面。

大学毕业后，教了一阵补习，发起给我介绍了一份工做。以后到了加拿大，大家也没有联络。1977年回马，曾在东甲再见他。这时，他已结了婚，开了一间五金店。这次见了最后一面，二十多年来，也没有再联络。今后，也没可能相见了。

发起平时用功读书，学业成绩中等以上。假如能够完成大学课程，相信能有更大成就。政局要南洋大学成为英文大学，依照王赓武报告书改组南大，不过是全局中的一步。王赓武在报告书发表二十年后说，报告书原意“是以华文为主要的教学语言”。还是发起和与他有相同观点的人有远见，早就看出消灭华文大学的兆头。

南洋大学学生反对改制罢课取得成功，除了说明右派学生有深明大义人士外，也说明像发起一样的左派学生有着信任别人和团结别人的能力。不论南洋大学走入怎样的命运，南洋大学的历史，有着这群英雄儿女，为华文教育贡献力量。

发起的政治生涯，我不清楚。发起的言谈，经常以左派学生自居，没有顾忌，有着红人的称呼。但是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当作高人一等，也不会以领袖自据。在红卫兵兴盛的年代，也不扮成后起之秀。一个认定自己的人生观的人，按照自己的理想，在平凡的生命里，完成自己的人生任务，比起靠狡猾手段逼害良民者，光荣高贵得多了。

发起走了，南洋大学多了一个英魂。发起和所有爱护华文教育的人士，永远与南洋大学的历史长期共存。

2000年12月2日
2001年7月26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