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与补鞋匠

　　南大理发店在新餐厅对面，和工人宿舍在同一排，由一间简单的宿舍改装而成。在原本的客厅里稍加布置，摆三张理发椅，天花板上装两把风扇就是了。靠门的地方，置了一排沙发，还有书报杂志，供等候时消磨时间。当然少不了墙上的大镜子。

　　理发店的格式是落伍的，同一般的老式理发铺没有两样。只是三位理发师在工作时，一定套上口罩，俨然大师傅模样。理好之后，拿一面镜子从后面照，让顾客在反影里看发型。不满意，可以再修。

　　理发师都是海南人，遇到琼籍同学，喜欢用海南活交谈，我们把海南话称为理发店的官方语言。

　　营业原则大公无私，先到先理，没有优先权；也不准选理发师，轮到谁，由谁理，不能指定。即使是琼籍同乡，也得照轮，没有乡情好讲。

　　三位理发师手艺高低不同，未必尽如人意，不能符合每一个人的要求。一些讲究发型的同学，宁愿花多一点钱，到坡底理发。

　　尽管如此，理发店的生意还是很好。大部分同学图方便，就地解决。

　　当年的物价便宜，理发店的收费公道：理一个发，只收二元。挖耳和洗头，每样加五角。我们是消费阶级，为了省钱，都是回到宿舍自己洗头。

　　从理发店向右走，第二座男生宿舍楼梯下，有一个补鞋档子。

　　南大地势高低不平，上岭下坡，鞋底很快被磨损。到坡底修补，麻烦得很，所以都来光顾这个档口，生意是应接不暇。

　　补鞋匠是一位白皙的年轻人。很谦虚，问他姓名，不肯说，要我们叫他补鞋佬。自认只是为了糊口，技术马马虎虎，还没有到“师”的境地，充其量只配称为“匠”。

　　和顾客打成一片是他的特点。爱开玩笑，补鞋档口，终日笑声不绝。兴致高的时候，还会引吭高歌。

　　心血来潮，会穿着整齐，不开档，却拿了笔记簿，到讲堂听课，冒充旁听生。他经常对我们说：文理商三院的课，他都旁听过，算是半个南大生，将来也是校友，大家是一家人！

　　他有时则在档口模仿教授或讲师授课的神态，维妙维肖，引人捧腹。

　　和卖咖啡乌的阿狗的勤俭不同，他单身寡佬一名，经常邀同学一起下坡玩乐，花钱也相当慷慨。

　　理发师和补鞋匠的顾客，全是南大同学。南大被关闭，树倒猢狲散，他们也离开云南园，到别处谋生了。

(录自《回忆云南园》，1991年12月15日出版。)